证伪“IP失灵”，影视化改编的“触底反弹”

文 | 张嘉琦
编辑 | 吴燕雨
IP又“灵”起来了。
这个新结论直指2018年的“IP失灵”一说，底气则来自此后IP影视化的成功案例。
2019年以来，以阅文集团白金作家蝴蝶蓝同名小说改编的《全职高手》、阅文集团白金作家猫腻同名小说改编的《庆余年》等为代表的IP改编剧实现了口碑和收视的双丰收。
经过了几年的阵痛期，IP改编剧跌至谷底的“外界形象”逐步逆转。据统计，2019年IP改编剧的数量约为37部，在网剧豆瓣评分的排行榜前十中位列九席。
2019年的发力并非昙花一现，而是一直持续至今。根据云合数据统计，今年上半年的IP改编剧数量达到了67部，是去年的两倍多。不止数量激增，剧集质量也有同步提升，上半年共有48部IP作品豆瓣评分越过及格线，及格率达到59%，而去年同期及格率这一数据仅有42%左右。
IP改编剧用口碑向市场及观众证明了一点，即“失灵”的并非IP本身，而是从业者们对待IP的方式出了问题。
10月19日，腾讯影业、新丽传媒、阅文影视在上海举办“合光·向融2020年度发布会”。腾讯集团副总裁、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腾讯影业首席执行官、腾讯动漫董事长程武在开场发言中提到，“推动网络文学、网络动漫这些‘内容源头’和影视行业这个‘内容放大器’间的耦合，是搭建数字文化产业体系的关键命题。”

合光·向融2020年度发布会
从井喷式爆发到备受争议，再到如今的精品化、产业化发展，在毒眸看来，这是IP市场回归冷静、走向良性可持续的过程，也是整个行业沉淀和成熟的过程。
IP改编剧：从“虚假泡沫”到“真实繁荣”
在影视化的道路上，IP经历了翻山越岭的坎坷。而网络文学作为IP影视化最主要的内容来源，也随着影视这个“放大器”，同步发生着巨变。
2011年，由网络小说改编而成的《甄嬛传》和《步步惊心》两部现象级的古装剧横空出世，网络文学自此走入影视从业者们的视野。
在此后的几年内，自带粉丝基础的热门IP开始成为剧集制作者们的首选，一时间，IP改编剧逐渐开始占领剧集市场。
那是个作者和编剧几乎同步感受到变化的时期。对习惯创作原创剧本的编剧们来讲，他们最直观地感受到了来自网络作家的跨界冲击，开始逐渐尝试适应改编剧本。但事情并没有编剧们想象的这么简单，原创与改编之间始终存在着差异。
《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等剧的编剧秦雯告诉毒眸，和原创剧本相比，改编剧本对创作者来说考验更大，这种压力可能不仅来自于需要大量吸取相关知识，同时还要做好面对复杂舆论场的心理准备。

编剧：秦雯
对作者而言，则是IP影视版权费水涨船高带来的收入“暴涨”，一批头部网络作家们的年收入更是向千万迈进。从2014年开始，市场上开始出现了大量的天价IP，这一年也是IP版权交易的高峰期。
在2014年的“网络作家富豪榜”中，排名前三位均是来自阅文的白金作家——唐家三少、辰东和天蚕土豆，总收入分别达到了5000万元、2800万元和2550万元。
除了拥有另一条掘金之路以外，作者们也同时看到了自己作品的新可能。
阅文集团著名作家天下归元向毒眸回忆了《扶摇皇后》在2014年签约影视的过程。在她看来，将自己的作品影视化是每个作者的梦想，“当时在签约影视之后，有读者问我，你是否失去了初心，我说你搞错了，我的初心就是影视化。当你看到自己写作的纸片人突然变成荧幕上一个鲜活的人物时，那是个梦想变立体的过程，有的时候不完全和钱有关系。”
由于前几年的争相抢购，IP改编剧在2015年开始井喷，2015年也被称为“IP元年”。那一年，由慈文传媒独家投资的剧集《花千骨》播出，该剧改编自作家Fresh果果的同名小说。《花千骨》成为了国内首部突破200亿播放量的剧集，开启了国产剧的“百亿时代”。迄今为止，《花千骨》仍是国内电视周播剧最高收视纪录的保持者。

图片来源：微博@电视剧花千骨
电影行业也同步感受到了变化，随着《小时代》系列、《左耳》等在票房上取得的成功，影视从业者们似乎找到了“万能公式”，即“大IP+流量=爆款”。也正因为此，IP剧迎来了井喷式的爆发。据统计，从2014年至2020年5月，热播的140部剧中有多达90部来自IP改编。
市场的饱和推动了优胜劣汰的白热化竞争，简单粗暴的万能公式开始失灵了。
从2015年开始，由流量扛旗的一系列IP改编剧都成果惨淡。如集结了冯绍峰、宋茜、马天宇等当红明星的电视剧《幻城》，改编自知名作家郭敬明的同名小说，最终以3.5分收官，更被观众称为“低配版”巴啦啦小魔仙；改编自缪娟同名小说、现代题材的《翻译官》，由杨幂和黄轩主演，最终豆瓣评分只有5.4分。
复刻已成功的同类型IP题材也并不万能。2011年热播的《甄嬛传》给大女主IP剧给市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然而2015年播出的《芈月传》却未能复刻辉煌，随着口碑的一路下滑，最终豆瓣评分停留在了尴尬的5.8分。经典武侠IP的翻拍之路同样不顺畅，《寻秦记》《新笑傲江湖》的豆瓣评分均在3分以下。
  “IP失灵”的话题被反复提起。一时间，IP改编剧成为“粗制滥造”的代名词，IP和流量的组合更是全面遇冷，而彼时积压在各大影视公司手里的，尚有超过百部已经售出的网络文学IP。
为了迅速消化积压的版权剧，一系列“赶工式”的IP改编剧被迫与观众见面。编剧宋方金当年甚至作了一首名为《送IP》的诗，借此表达他对浮躁的IP改编剧市场的不满：“人设一崩万事空，可笑不见九州同。IP扑街终有日，装神弄鬼已不灵。”
由IP编织的“爆款梦境”破碎后，尽管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但影视公司必须挣脱IP开发的乱象，寻找更适合IP改编剧发展的道路。2019年底，程武曾在接受《人物》杂志采访时提到，在IP炒作热度极高的那几年，很多公司和从业者只想消耗IP价值和迅速变现，而并不具备理解和认知IP的能力。
浮躁的IP剧市场和持续低迷的作品口碑也在倒逼从业者们进行反思。当他们开始逐渐放慢脚步，正视IP的作品内核时，全新的IP改编剧生态正在悄然形成。
自2019年起，一大批优质的IP剧开始涌现：墨香铜臭小说改编的《陈情令》、马伯庸同名小说改编的《长安十二时辰》、猫腻同名小说改编的《庆余年》等豆瓣评分均达到8分，完成了口碑和收视的双重收成。

图片来源：豆瓣
时间进入2020年，IP剧市场延续了上年的热度，同时在题材上逐渐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由悬疑作家紫金陈的作品改编而来的《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统统成为年度爆款剧集，冒险类题材电视剧《鬼吹灯·龙岭迷窟》以豆瓣8.3分获得口碑收视双丰收；甜宠题材剧集《我，喜欢你》《冰糖炖雪梨》等同样来自网文改编，改编自阅文知名作家十四郎小说《琉璃美人煞》的仙侠剧《琉璃》以7.6的豆瓣评分收官，并再次掀起观众对于仙侠剧的狂热。
IP改编剧的回暖向市场证明了一点，即“失灵”的并非IP本身，而是当时从业者们对待IP的态度。如今，IP影视化所面临的全新任务，是在尊重IP的基础之上，进行IP改编方向的不断优化，以及IP价值的深度探索。
而作为影视剧中的一大门类，IP剧逐渐开始拥有被从业者和观众们平等审视的权利，但有关IP影视化的“成功秘钥”，则还在探寻当中。
IP改编的“关键词”
在讨论“怎么改编”之前，首先要解决“改什么”的问题。
从经验来看，一味追求“大IP”显然并不奏效。一窝蜂地涌向“热门题材”并不是上选，相比于某个IP拥有的基础人气和地位，其内容是否适合影视化改编是更重要的考量标准。
天下归元告诉毒眸，只有生命力的文学作品才能经得起各种形式的延伸，是既拥有人类的共性，又有着人物的特性；既有情怀，又能引起人们的共鸣的作品。

作家：天下归元
而从近两年的IP剧表现来看，挑选更具有生命力和独创性的IP进行改编，的确更容易获得成功。
以近年来优秀的改编作品为例，《陈情令》以其丰满的人物设定和人物关系见长；《庆余年》原著中“低武高谋”的设定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此外还融入了历史题材内并不常见的轻喜剧桥段。

《庆余年》第二季
此外，在题材的选择上，IP改编剧和网络文学一样，都应具有独创性和“反套路”特征。秦雯向毒眸分享了她的观点，即“希望能够走在观众的前面，给他们带来新的东西，而不是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去做一些貌似正确的总结。”因此，无论是2019年以《庆余年》《全职高手》为代表的男频IP剧开始崛起，还是今年看似一骑绝尘的悬疑短剧，其本质都是因为作品本身的质量而走入大众视野，而并非某种特定题材。
不过，选对了IP只是开始，一个富有生命力的IP在影视化的过程中，需要一群足够理解它的人来共同实现。《庆余年》的诞生便是如此——该剧的导演孙皓、出品人程武、曹华益、编剧王倦曾经都是猫腻原著《庆余年》的忠实书粉，他们与《庆余年》的羁绊早在2010年之前就已经被书写。
尽管并非所有IP都有幸拥有这种缘分，但理解与尊重原著，逐渐成为所有影视从业者达成的共识。
这一共识也体现在了作者的参与度上。实际上，在IP改编初期，许多原著作者往往在自己的作品影视化的过程中，毫无话语权，而这种现象曾一度成为了制约其发展的症结之一。
不过，这种局面正在好转，作者和编剧逐渐摆脱了“王不见王”的模式。
《剑王朝》的原著作者无罪曾在接受采访时回忆道，大约从2017年开始，原著作者开始向影视制作方寻求“监修权”，这意味着部分剧本需要经过原著作者的同意之后方可修改，这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剧集和原著的贴合度。
此外，原著作者同时担纲剧集编剧也成为了深度参与的一种方式。《琅琊榜》的原著作者海宴便同时担任编剧，天下归元也曾在《凰权》剧组中担任联合编剧，主要负责台词的润色，以保持台词和原著的气质相符。

图片来源：微博
但现实情况在于，并非所有作者都能够胜任编剧的角色。天下归元也提到，《凰权》的编剧工作只进行了一大半，她就重新回归了写小说的行列。“小说和剧本是两种文体，写小说有时候是个放飞想象里的过程，是可以无限发散的，但是剧本就需要更加严谨的结构和更专业的要求，二者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
在她看来，尽管小说和剧本在形式上有所差异，但是气质应当是一致的。因此，只有懂网文的编剧，才能做好网络文学IP的改编工作。“只有看过很多网络文学的编剧，才能了解我们的写作方式、叙事结构和思维脉络，然后才能在修改的时候，从几百万字里面找出那条最精确的故事线。”
在影视化的过程当中，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底线”，这往往也是这个IP最核心的特点。天下归元告诉毒眸，在她的作品当中，最重要的三个部分就是人物性格、故事主线和结局走向，只要保留这三点就足以留住原著的特色。而被很多人所津津乐道的“名场面还原”，在她看来只是锦上添花。
而在王倦看来，原著中的经典剧情可以修改，但修改的目的是让这段情节更丰满、更突出。“在希望能够比原著更上一层楼的情况下，可以做情节的调整。但如果达不到这个标准，那么我认为是没有必要修改的，还是得按照原著来走。”

“IP作家对话影视编剧”论坛
不过，现在大家对待IP的态度似乎更“温柔”了，作者和编剧的合作模式，也多了互相信任和深度沟通的大前提，并在此基础上共同进行再创作。
在秦雯看来，类似《庆余年》这样的作品，将会在多方对于作品的悉心呵护之下不断涌现，然后被观众所感知。尽管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冲突或者争执，但是正如王倦所言，当编剧和作者都不以固有地位和立场而互相审视，而是从专业角度出发，以平等合作的关系，不断探讨这个作品的修改空间，那么即使过程再尖锐，也能诞生优秀的改编作品。
IP价值：海面下的冰山
作为IP价值的“放大器”，影视化自然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它能够赋予IP更加丰富的形象和故事内容，也拥有更广阔的市场，同步提升其文化价值和产业价值。《风声》的作者麦家便在2018年阅文超级IP风云盛典上表示，“感谢影视，让文字产生应有的价值。”
IP影视化的逐渐向好，自然是IP价值提升的重要体现，不过，建立在影视化的基础上，IP还应该有更大的想象空间。
长久以来，国内的大部分影视公司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目标，即成为“中国的漫威”或“中国的迪士尼”，在打造超级IP方面，这是两个标杆式的范本——打通了IP全产业开发的链路，并且具有完备的传播路径和变现渠道。
然而，迪士尼、漫威的成功具有不可复制性，成长于中国土壤的网络文学IP在开发过程中亦有其特殊性。但这种特殊性，也打破了不同文本形态、产业环节之间的壁垒，让以本土IP为基础的娱乐生态成了可能。
具体到国内市场，对泛娱乐生态的探索，其实早已开始。程武就曾在2017年腾讯互动娱乐年度发布会上指出，根植于互联网土壤的泛娱乐，使中国的IP发展具有“互联网+文创”的平台优势，因此中国本土IP产业链的成长有自己的路径。
到了今天，这种生态似乎已经初步成形。在上述发布会上，腾讯影业、新丽传媒、阅文影视提出的“三方向融”，便是在深耕各个产业链的垂直领域内容的基础上，三方进行协同合作，合力建构IP价值的全新布局。
尽管未来会创造怎样的成绩还不得而知，但这样打通了文学、剧集、电影及动漫等多形态的合作方式，本身就已经迈出了一大步，给IP价值的下一个阶段提供了基石。
目前，阅文集团旗下已经有超过890万作家，共1340万部作品储备，且这一数字以每年数万部的速度持续增长中。而新丽和腾讯影业则拥有大批头部的影视创作人才和经验。三方合力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正如程武所言，未来腾讯将持续加码在影视领域的投入，与新丽传媒、阅文影视共同推动影视业务的发展，以及和网文、动漫的深度耦合，让影视为IP的开发和产业链构建创造更多可能。

腾讯集团副总裁、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腾讯影业首席执行官、腾讯动漫董事长：程武
在腾讯新文创战略的推进下，本次发布会是三个影视业务主体首次作为整体的影视生产体系出现，在此前，基于泛娱乐战略而建立的数字内容业务矩阵已经基本搭建完成。此次三方的“向融”过程，是将各自的“长板”相结合，协同推进影视内容生产和内容产业链耦合的过程。
对此，程武告诉毒眸，“内容基础只是第一步，现在我们想做的事情，是以IP为核心、主线，把这些业务整合起来。在拥有了阅文集团、腾讯动漫等具有厚实IP储备的内容平台之后，对于IP价值的挖掘开始进入链条式探索。
当然，成功的影视化改编，建立生态只是第一步。在始终充足的内容支撑下，行业的下一个目标，将是围绕IP构建一个完整的生态体系，建立良好的产业生态，注重商业价值和文化价值的双重体现，让“海面下的冰山”逐渐显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