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编辑遇到“神仙”作者，是怎样的体验？

去年年底，领导发来一份稿子让我审读，说内容和AI、科幻有关。说实话，我内心是拒绝的——连大刘的《三体》改成儿童版都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让“外行”的我直接做儿童科幻，能行吗？

我慢条斯理地把稿子存进手机，想着打发时间的时候抽空看看。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我就麻利儿地把审读报告交上去了，因为这个故事写得实在太有意思了！



那时，《变成鱼的男孩》还叫《鱼孩》——我下意识脑补出顶着秃盖头、扁嘴、带脚蹼的“河童”形象，读完后才发现故事里的此“鱼”非彼“鱼”。

书中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海水淹没了世界，一场人间灾难就此上演。主角火锅仔意外地拥有了变成鱼的能力，还得到了宝贵的竹房子，那是世间仅存的“陆地”。懵懂的少年、超凡的能力、稀缺的资源，面对这叠加满满的“金手指”，我原以为这仅仅是一本科幻爽文，没想到最先让我沉迷其中的居然是作者诗样的文字。



作者燃木以一个十岁男孩的视角去写末日危机：“西城市的人忙着逃命，鸟忙着逃命，鸡忙着逃命，狗忙着逃命，我的同桌丽丽忙着逃命，全都没空管我……”

但男孩顾不上害怕，他心里有更让人快活的净土：“阳光整块儿搬动屋顶和草地的绿，一天到晚发着光；村间小溪里的蝌蚪游过我的脚丫时，我听到它们大声唱歌；金叉树上的五瓣金花落在青石板上，会发出牛蹄落地的嗒嗒声。”

她写孩子们难以理解的死亡：“大大的夕阳浮上水面，当我抬起头时，全世界都不见了。”

写失去亲人与家园的火锅仔的孤独：“天空中只有一颗星，而大海里只有一个我。”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书中的话，感慨作者的文字居然能让很多复杂、情绪化的概念有了形状，变得可触、可感。那一刻，我和作者，或者说，我是和书里的那个十岁男孩深深地共鸣了。



我开始认真审读这份稿子。书中构建的科幻世界带有现实根基，并且暗含了一套作者自洽的逻辑线索。比如开篇就讲到的海水淹没世界，是由于海洋垃圾过多、全球变暖造成的，人类对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导致了这场灾难发生。火锅仔拥有变成鱼的超能力也并非偶然，而是人类为了应对环境危机而产生的“基因突变”。



过去的老手艺，现在的孩子也要知道

在对作者背调时我发现，燃木在写作之余，还常年从事非遗文化、民间文艺的宣传与推广。沟通时，她也一次次袒露对那些蒙尘已久的传统文化的心疼，因此，在创作这本书时，她有意加入了一些在生命之外仍可永远延续的精神和手艺，让我们的孩子注意到，至今仍有一些人在坚守古老的文化与传承，仍有一些老物件在漫长的时间之河中闪闪发光。

于是，《变成鱼的男孩》里有了这些情节——

危难当头，人们用赛龙舟的方式来给彼此鼓劲，这古老的文化连接为人们注入了无穷勇气。

火锅仔的外公用那双像两条山坑野草鱼一样灵活的双手编出了人类最后的陆地——竹房子，为人类保存下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也正是在竹编这种非遗文化的支撑下，灾难的幸存者们找到了新的出路。

还有苍茫大海中，像钉子一样钉在船上的疍家人渔婆婆，哪怕老得直不起腰，也和大海永不分离。

而最后的音乐人洞箫老师，则用浪漫的诗与艺术教会我们如何用智慧和平和的心态应对磨难……



没有生硬的灌输，没有枯燥的科普，只要沉浸在故事里，那些古老的手艺、可敬的民族文化就会自然而然地“溜”进我的大脑，吸引着我不断发现更多的惊喜。

正是这些对细节用心的处理，让我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位首次合作的作家，没想到后来事实证明，燃木老师绝对是个神仙作者——

发去修改意见，她秒回。

涉及科学知识，她主动给出溯源依据。

标题想改？没问题！

约稿前言？隔天给！

好不容易有一次赶上作者外出，提前说好改稿时间会延迟一段时间，结果第二天我人还没到公司，就收到了老师的返稿，说是放心不下，连夜开车赶回家等给我改完再走。
那一刻，我只想说：当编辑十年了，我这是被作者反向“催”进度了吗？


一张插图，插画师改了“八百遍”

《变成鱼的男孩》的插画师人选其实没有太费心思——富有童心童趣，创造力强，色彩明丽，最好作品能再呈现点中国风的诗意流动，在这种精确的对标下，我们直接锁定了不久前合作过的鬼才插画师撒旦君。

事实证明，撒旦君的确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惊喜！在还没有签订合同的试稿阶段，他就主动提出“故事太好看了，等我全看完再返图”。就在我们翘首以盼等草图的时候，撒旦君大笔一挥，上色彩图就一波波发来了。

“啊？这都上色了，有问题要改怎么办？”

“没问题，改呀！有问题尽管提！”

于是，一张盘古插图，我们改了“八百遍”！



盘古图第一版



盘古图第二版



盘古图第三版

最开始画的盘古非常有撒旦君的个人风格，但和书中的人物形象不太一致。我和美编老师一起找来很多参考画风，希望能画出盘古顶天立地、包容天下的感觉，撒旦君也不负众望，直接改了三版让我们挑选。可选来选去又觉得，这次人物形象是对了，但太中规中矩，少了插画师自己的风格，又和撒旦君商量，能不能中和两版的人物形象和个人风格，再修改一轮……就这样，一张盘古彩图，数易其稿，才最终定稿。



书还有一周就要下印，封面却要重画？！

不过比起绘制封面的“刺激”，内文图的修改就只是小菜一碟了。

在我们最初的封面设想里，大海、大鱼和男孩应该是我们这本书封面的核心元素。看不到边际的大海是温暖的怀抱，也是可怕的敌人。渺小的人类男孩和无坚不摧、如小岛般庞大的鱼是应对这场灾难最坚强的战士，由此我们完成了第一版封面的设想。

但……你知道的，别让任何一个编辑多看一遍稿子，凡看过必有改——所以，理所当然地，我们反悔了。

下印前一周，我们突然觉得：火锅仔不应该被定义为孤勇冲锋的战士，他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温暖而稚嫩地爱着这个世界，竭尽全力地保护着这个世界，同时他也被其他人深爱和保护着。所以，他的世界应该是彩虹色的，有温度，有趣味，有希望，有爱。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更温暖的表达？带着这样的想法，我们保留了大海，但改变了它的颜色，从忧郁的蓝色变成了萌生希望的蓝绿色；我们还想画一条大鱼，但它不再孤独，有竹房子保护它，有那些出现在生命里的美好回忆伴随左右——温暖的家、团结作战的龙舟、奋力翱翔的飞鸟、总会升起的太阳、只要扎根就会不断生长的竹子，还有永远陪在火锅仔身边的“隐形朋友”……

感谢撒旦君的“不离不弃”，虽然时间紧张，方案“翻天覆地”，但作为一名敬业的插画师，他全程配合我们准确、准时地创作出了更完美的封面。



在终于完成这本书的插图创作后，撒旦君说：“画这本书最费神的地方从来不是图稿的返工，而是要把自己全身心地变成一个小朋友，要丧失‘成人逻辑’地去画画。”

我想，正是因为所有创作者的这种沉浸式投入，火锅仔才能够生动地跃然眼前，火锅仔和他的朋友们的末世征程才这么值得我们期待。



这个夏天，我们给这本《变成鱼的男孩》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我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燃木老师的信任，也总算不用被“催”稿了，但是我的神仙作者总会给我带来新惊喜——因为太满意这本书，她竟然主动帮我们去向其他作者“催”稿了！



一审：何   珊
二审：张竞艳三审：黄   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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